南流黄河东转之处，运城盆地卧在山峦之中。这里是探寻中华文明起源的核心区域之一。故事从1926年说起，那一年，被称为“中国考古学之父”的李济在山西运城市夏县西阴村遗址的发掘，成为中国考古学历史上第一次由中国人主持的科学考古。

　　近百年来，中国考古学迈入新的发展阶段，在西阴村不远处的师村，考古队员又有了新发现。

　　师村遗址位于夏县西南15公里处，地处中条山北麓青龙河故道的河曲地带。俯瞰遗址，规整、恢弘。2019年-2021年，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在国家文物局和山西省文物局的指导和支持下，在此发掘了总面积4626平方米，发现了距今6000年以上的石雕、陶制蚕蛹、夯土遗存等重要遗存，并证实这是晋南发现的内涵最丰富的仰韶早期聚落遗址。

　　“6000年前，黄河中游的先民们很可能掌握了养蚕技术。”6月初，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考古中国”报道组记者采访时，吉林大学考古学院教授、师村遗址发掘负责人段天璟说。

　　近百年后

　　运城盆地再次发现石雕蚕蛹

　　1926年，李济在西阴村组织的发掘有一项重要发现：半枚碳化的蚕茧。他在《西阴村史前遗存》中写道：“我们最有趣的一个发现是一个半割的，丝似的，半个茧壳。用显微镜考察，那割的部分是极平直……当着我最初发现它的时候，我知道这意义很重大，就非常注意这件事，但是我没找到第二个。”

　　这枚蚕茧极其珍贵，目前保存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恒温室内，仅在李济诞辰时短暂对外展示。此后近百年，运城盆地内再没发现过史前蚕的踪迹。

　　2019年，在夏县师村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中，线索出现了。当年6月起，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运城市文物工作站等单位联合对师村遗址进行调查与发掘。段天璟说，2019年，师村遗址发现了首枚石雕蚕蛹。

　　这枚石雕蚕蛹被发现于一灰坑内，形状大小如枣核、浅褐色，螺旋状的花纹简洁地勾勒出蛹的头、腹和尾部，形态逼真、造型精美、引人瞩目。根据类型学比对和测年结果，它最终被证实为距今约6000年，成为我国目前发现的年代最早的蚕蛹形象。此后，随着发掘的继续，遗址内又陆续发现了5枚石雕、陶雕蚕蛹。

　　6000年前

　　先民或已开始养蚕缫丝

　　师村遗址石雕蚕蛹的发现，为解答百年前半颗蚕茧留下的谜团提供了新线索。“石雕蚕蛹的出土，为1926年李济发掘的半颗蚕茧提供了例证，时间上早了大约500年。”段天璟说。

　　考古学家如何确认这一枚小小的石刻是蚕蛹？段天璟解释说，在发现这种类似蚕蛹形态的遗物时，他们也很困惑，根据遗物形态，猜测可能是昆虫蛹。之后，考古队员们将它送到山西省蚕桑研究所，该所的专家认为，这与蚕蛹形态非常相似。

　　随着发掘的持续展开，石雕、陶制的蛹形器不断出现，学者们经过仔细观察，初步达成了共识——这些古代遗存应该与蚕蛹有关。

　　更进一步的认定则借助了科学的手法。2021年，吉林大学与中国科学院环境研究学者进行合作，对师村遗址的土壤做了孢粉分析。根据这次研究回传的数据，研究人员在土壤中发现了一定比例的桑科花粉。“从这个角度来看，花粉具有一定的数量，我们判断，这成为蚕能够生存的重要条件。”段天璟说，这意味着在距今6000年以前，黄河中游的先民们崇尚桑蚕，很可能掌握了养蚕技术，为人们探索后世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商品——丝绸的起源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当然，考古学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在远古时期，昆虫蛹是人类补充蛋白质的一种渠道，蚕蛹也可能作为人们的一种食物出现。

　　考古发现

　　还原仰韶早期先民的生活图景

　　仰韶文化的研究一直是史前考古的热点。师村遗址——这处仰韶时代早期聚落的发现，又进一步丰富了仰韶文化发展的内涵。

　　俯瞰师村遗址，大大小小的探方像一只只眼睛，从遥远的时光中望来。在考古发掘团队的努力下，2019年共发掘了5米×5米的探方50个，2020年发掘了同样规格的探方57个，2021年再次发掘了70个。

　　考古队员对这些探方进行清理后，除了石雕、陶制蚕蛹等遗物的出土，还发现了重要的夯土遗存。这些遗迹展现出当时的师村已是仰韶时代早期的一处重要聚落遗址，未来将还原黄河中游仰韶早期先民的生活图景。

　　值得一提的是，在师村遗址，另一个重要的考古发现是夯土。据介绍，该遗址仰韶早期聚落被两面土围墙环绕，墙有外侧、台基等附属设施，围墙和台基外围有环壕。围墙内有房址和陶窑，围墙内外发现有墓葬和大量灰坑。

　　考古队员发现，围墙形制规整，存在基槽，为人工挖槽填筑而成。值得一提的是，研究团队发现，被命名为“Q2”的围墙遗迹，夯土最多有30多层，为分段施工逐层夯实而成。这是黄河流域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夯土，对研究我国夯土工艺的起源具有重要价值。

　　通过古环境分析显示，仰韶时代早期师村遗址的植被类型为森林草原，气候温暖湿润。遗址出土了蚌镰、石臼、石杵等收割和加工谷物的工具，可见当时农业已有了初步发展。而出土石球等遗物表明，狩猎采集或为生活物资的补充。

　　在这里生活的先民们，在6000年前就已筑墙，并在聚落内进行了功能分区，或许加工谷物、养殖桑蚕，自给自足，在黄河边上过着丰饶富裕的生活。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戴竺芯 实习生 粟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