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脸不怎么见，可是他在那里的时候，你知道他是一位演员；比如《地久天长》里，王景春咏梅齐溪的脸，细节都耐得住看

　　有些明星脸，可以叫做“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周冬雨《阳台上》挑战出演低智少女 颜值演技皆获认可 视觉中国/供图

　　《地久天长》包揽影帝后 咏梅、王景春手捧银熊开心合影 视觉中国/供图

　　于谦和他的《老师好》 视觉中国/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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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明星脸，可以叫做“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比如在电梯间里，一身华绿绿的孙红雷眯缝着小眼，千万次地告诉你，“车主多卖钱，买家少花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听烦了，心里默默地回一句，“差价都被你赚去啦”；露出八颗牙齿的Angelbaby小姐，比划着OK的手势，千万次地凝视你，“首付三千元起开新车”，看着她，心里默默念一句，“修图修的脑袋忒大啦”。

　　以流量论胜负，也许就得这样豁得出脸。

　　孙红雷让人过目难忘，在《周渔的火车》里，巩俐梁家辉是大明星，他照样自带气场，浑身散发着荷尔蒙，肢体动作舒展性感，这种气场甚至弥漫到了大屏幕之下，正因为他演的太好了，影片上映后坊间有他和巩俐的八卦。后来《征服》、《潜伏》大火一阵，作为一个演员，孙红雷戏路很宽，可以演很多年，不过这两年他综艺了，和另外几个真人秀搭档电视里撩完微博里撩，话风倒是和二手车广告很匹配。

　　至于Angelbaby小姐，最近作为中国演员代表，和斯嘉丽·约翰逊等同了个框，出现在美国版《VOGUE》杂志封面。人民群众对此进行了热烈讨论，是呢，她的脸是比大宝天天见更常见，可是她演过什么可以被称为演员呢？哪怕是给这个新车网做的广告，平面图可以说修图太差比例失调，动图里左扭腰右扭腰拍拍手掌伸伸手指，也称不上是表现到位肢体自然。

　　有一些脸不怎么见，可是她在那里的时候，你知道她是一位演员。

　　最近看《地久天长》，是一部由演员带动起来的戏。三小时的电影，从叙事角度而言称不上多好，对比六个小时的意大利电影《灿烂人生》，王小帅导演对时代的沉淀还有提升空间，有些转换过于突兀，有些情感过于牵强，有些场景恍如贾樟柯，但王景春咏梅齐溪的脸，细节都耐得住看。

　　王景春长得很不主角，偶尔在这部剧里见到他，在那部戏里见到他，《白日焰火》裁缝铺老板《建军大业》“贺龙”《盗墓笔记》吴三省《影》“鲁爱卿”多少个出场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的配角，这一次是柏林国际电影节嘉奖的男主。

　　咏梅长得好看，是中国女子的那种婉约，低面敛眉里有隐忍柔里带着钢，盛装亮相时，她是聂隐娘的母亲聂田氏，在《刺客聂隐娘》这幅气韵悠远的晚唐世情图景中，“咏梅的造型、妆容、神态及仪轨都偏向唐风唐韵，宛如从仕女图中走出。在影片开头，聂田氏仪态端方、表情沉静地向聂隐娘（舒淇饰演）诉说前尘往事。咏梅在固定长镜头中，将一长段半文半白的台词娓娓道来，吐字清晰有力，气度举重若轻。”洗净铅华后，她是再合适不过的王丽云，对这位失独母亲，咏梅演绎出的无非一个字：空，空空荡荡的空，无边无际的空，无法言说的空，永远存在的空。

　　有两场王景春和咏梅一起吃饭的戏，他们在福建吃北方面食，两个好演员在一起，嚼着馒头的腮帮子里都是故事。王景春说，“我的生活就是我拍戏特别大的源泉，生活中听过的见过的事，完了以后记录下来，说不定哪天就用在戏里了。比如我是刘耀军了，我想想他的这个过程跟谁像，我姑我舅，都是下乡当过知青招工招回来，一个在皮革厂一个在机械厂，每天上下班，结婚生子，跟刘耀军他们很像。刚好我上过技校，我电焊工五级，有证书的，戏里的车床那些我都会，全是自己上而且我非常熟练。拍之前我还去工厂找师傅实习，我车了一个东西他们还觉得特牛。”咏梅说，“大概从2006年的时候，感觉到电视剧这个行业的商业氛围太重，你的工作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干活，跟艺术没什么关系了。有的时候你想好好去表达一场戏，都没有时间了。所以后来也觉得拍电影可能会更好，大家可以充分去讨论，艺术是跟心灵相关的东西，我就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你要完全跟这搭不上边就很乏味，我会觉得是浪费生命和时间。”

　　至于齐溪，她有一张冷冽的脸以及锋从磨砺出的演技，有700多场《恋爱的犀牛》中饰演明明的积累，有才华亦有专注，《浮城谜事》中的齐溪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大屏幕上，她的颧骨高，嘴唇扁薄，却总能有“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白衬衫”这样的不可或缺感。

　　还有一个演员，标签为“非著名相声演员”、“著名相声演员的搭档”的于谦老师，却抽冷子推出个大电影，证明了一下自己还是不错的电影演员。

　　和同期上映的《波希米亚狂想曲》相比，《老师·好》算是一种小清新，就像视觉志之类公众号里的鸡汤文，挠痒痒挠到了地方，感觉还挺舒服的。在相声里捧哏的谦哥，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兼男主角，剧终时分，你不会想到他是说相声的，你只会想到中学时代有那么一位老师像他演的苗宛秋，为了烘托这位著名相声演员、非著名电影演员的大作，一长溜演员认真入戏，何冰、胡军、杨立新、张国立、吴京、乔杉、韩童生，台词都不多，都拿捏出了火候，没有分到房子去校长室大闹的女教师是史可，几秒钟的泼劲儿里都是功力。

　　《过春天》让人记住了黄尧，“非常完美地融入角色，在面对镜头的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佩佩”；《阳台上》排片太少没有看到，但导演张猛说周冬雨为何成了出品人的幕后看到了，“最初她还是以演员的身份进入到这部电影中来的。在电影拍摄了一半的时候，周冬雨觉得拍一部胶片电影挺不容易的，也想支持一点，最后由演员晋升为出品人，自掏腰包参与投资了这部电影。”如果说不同，周冬雨在称得上小花的演员中，是最有心性的一个，也最有性情，现在的她如此珍贵，就像在《后来的我们》前半截，一张素脸里有青春的光芒，金马奖做获奖感言时，光宗耀祖的周冬雨很明白是这个职业让她发光。

　　什么才是一个演员的本分呢？一直都记得导演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中描写的章子怡——

　　我觉得拍电影时很神奇的是，演员本身的灵气和电影里的灵气常常是两回事。本身有灵气不如电影里有灵气，得拍出来才算数，她要吃得下那个妆、那个光，吃得下大伙加在她身上的那个戏，那个艺术份儿。章子怡的好处是，她能吃得下来，每天压力都那么大，大明星跟她搭配外，再加上大导演、大摄影师、大武术指导的种种要求。

　　她头一次吊钢丝时把我们吓坏了，她的反应跟别人不同，一般人快要撞墙时，都会本能地先以手保护自己，她不是，她是拿脸往墙上撞。脸，是她吃饭的家伙，怎么会毫无防卫能力，还好没撞上。人就看开不开窍，有了信心就上路了，一开始可惹得每个人都急。经过一两个月，不管美术、摄影、武打、演戏，她都能慢慢消化下去，个性还能吃苦，长得上相，是祖师爷赏饭吃。这也是机缘，她可以把玉娇龙在公元两千年时给吃下来。大伙努力，章子怡是被塑造出来了，将来红不红就看她的造化了。

　　竹林戏是纯视觉的，没什么打头，又不易显出刺激效果，而且所有软的、有弹性的事物都很难拍，不好控制。演员必须学习如何站在竹稍上，周润发和章子怡必须模仿竹子轻盈飞飘的动作。其实演员并无控制力，控制力都在地面，我们用的全是工程用的大吊机来吊钢丝，人离地面有五六层楼高，使用的钢丝加起来都有演员几倍重，演员本身只能随着它摆动。当时地面有二十个至三十个武行撑着，章子怡得八个人，周润发至少要十二个至二十个。那两个星期周润发和章子怡的戏都没下地，每个镜头都得吊在上面，很痛的。

　　我觉得演员亲自上阵比较好看，所以较少用替身，章子怡的母亲来探班，只看了一场，就吓哭了。那场戏是她在竹尖上被周润发一脚踹下来，头朝下整个人栽下来，人倒吊着，脚上绑着钢丝，快到地时，工作人员才把她拉住。不仅要穿过多层竹叶，还得尖叫做表情。从远方看不到钢丝，真以为她突然从竹尖上摔下来，此情此景，当然把她妈妈给吓坏了。

　　章子怡的国际章是国际演员章，玉娇龙让她名满天下， 《2046》里，她对周慕云的一瞥就是女人爱而不得的心碎，《一代宗师》里，她对叶问的诉说就是女人爱而不得的决绝，“我在最好的时候碰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我心里有过你。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章子怡脸白如纸眉峰微蹙嘴角轻颤，把宫二一生的爱都揉在这几句话里。

　　近几年章子怡更迷恋现实中的角色，她如此热爱妻子和母亲的身份，热热闹闹进行着妻子的旅行。每个人都可以追随自己内心的选择，可既然祖师爷赏饭吃，或许可以把时间给电影哪怕是很难赚钱的文艺片，而不是单靠刷脸每天无灵魂式表演在电梯间。本报特约撰稿 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