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交子务俯瞰图 图源：交子金融博物馆

　　公元1024年1月12日（北宋天圣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北宋政府在成都设立益州交子务，后正式发行“官交子”。它不仅是举世公认的世界最早纸币和中国古代的一项伟大发明，同时也是货币形态方面的革命性飞跃。纸币的产生是中国乃至世界货币发展史上的重大创新，它诞生于中国古代商贸经济发展和财富增长的巅峰时期，它的出现弥补了金属铸币的严重不足，推动了古代中国的繁荣。纸币在世界范围内的流行，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资金的便利，也为塑造现代金融体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值中国纸币诞生千年之际，中国人民银行定于2024年4月22日发行中国纸币千年金银纪念币。该套纪念币的发行对彰显中国古代金融创新成果，宣传纸币发明对世界经济发展的杰出贡献，具有重要的纪念价值与意义。

　　中国纸币千年150克金币背面以北宋成都典型的市井街巷、商贸活动场景及地域特色景观等元素图案构成，展现了中国最早的纸币——“交子”在北宋商贸繁荣时代的成都应运而生的场景，并刊“中国纸币千年”字样及面额。

图片拍摄于中国钱币博物馆《纪念纸币诞生千年专题展》

　　其一，这枚金币的币面内容展现了“交子”作为全世界最早纸币的诞生背景和交易场景。《续资治通鉴长编》曾这样记载：“初，蜀民以铁钱重，私为券，谓之交子，以便贸易”。但这一时期的“交子”，只是一种存款和取款凭据，而非货币。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交子”的使用也越来越广泛，许多商人便联合成立专营发行和兑换“交子”的“交子铺”，并在各地开设分铺，正所谓“收入人户见钱，便给交子”。到后来，商人们为了进一步简化交易流程，干脆直接使用“交子”进行交易。在反复进行的流通过程中，“交子”逐渐具备了信用货币的职能。但随着一些惟利是图、贪得无厌的铺户滥发“交子”，使得“交子”无法兑现且激起民怨沸腾后，于是在宋真宗景德年间（公元1004-1007年），益州知州张泳对交子铺户进行整顿，改为专由十六户富商经营。而据《续资治通鉴长编》中记载的“富民十六户主之”，这也就是经过官府批准的成都十六户富商联合设立“交子铺”的经过。此时的“交子”用同一色纸印造，纸上印有屋木人物，还有铺户“密押”，拥有统一的形制，面额仍然是临时填写，除成都外各地还开设分铺，至此“私交子”的发行开始取得政府认可。宋仁宗天圣元年，政府设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这便是我国最早由政府正式发行的纸币——“官交子”。在官府制度的保证下，“交子”作为国家发行的官方货币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这时的“官交子”用铜板印刷，用红蓝墨三色套印，版面图案精美，而“交子”从无到有、从私人到官方的过程也体现出我国先民的卓越智慧和创新精神。

　　金币背面图案上，最醒目的位置就是近景处的“交子铺”，它是“交子”形成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标志之一。这一画面直观再现了“收入人户见钱，便给交子”的场景：有商人正在捧着铁钱与掌柜进行兑换交易，也有远道而来的大宗生意商人正在卸下沉重的包袱，准备进入“交子铺”。

　　其二，币面直观展现了“交子”出现的必然性和时代背景，画面中看似寻常的繁忙市井生活中，却暗藏着许多北宋的时代密码。

宋代成都三月蚕市复原微缩模型 来自成都博物馆《喧然名都会：隋唐五代宋元时期的成都》展览

　　“交子”出现在北宋并非偶然，它是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尤其是当时四川地区依靠发达的农业、手工业等基础行业，成为了全国性的商业都会，经贸活动十分活跃。而在北宋熙宁十年，成都的商税额排到了全国第三，由此可见一斑。正是商业的活跃促使商业和商品流通规模不断扩大，对于货币改革的需求有着强烈的时代特点。

　　近观画面，北宋川蜀地区的富足繁华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店铺、熙熙攘攘的街道、行色匆匆的商人、讨价还价的客人、忙忙碌碌的劳工，各行各业兼容并蓄，市井生活栩栩如生。通过这些场景，观者能够非常直观看到商品经济如何得以实现和发展。越来越多商铺的出现，促进了新的城市景观的更迭。而应时应势而生的“交子”，对北宋经济尤其是川蜀经济的发展有着巨大贡献，它的出现与演变也为后世社会如何发行纸币有着深刻的影响和借鉴意义。

　　上图为故宫博物院藏《清明上河图》局部，中央近景描绘了北宋时期的运钱车

　　其三，这枚金币的艺术质感非常浓郁，堪称币上微缩版的《清明上河图》。设计师采用全新的竖幅长方形版面设计，借鉴中国画的长轴立幅，汲取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透视处理方式——鸟瞰视角，使景物远近排列互不遮掩，在金币方寸之间巧妙展现了城市、乡村、江水、山川共融的宏大场景。币面中的每个人物、每幅景象、每处细节，都安排得合情合理，达到繁而不杂，多而不乱，充分表现了设计师对北宋市井社会生活的深刻了解，以及从容的画面组织与控制能力。

　　币面中的近景和中景设计中穿插描绘了多个鲜活、生动的生产和贸易场景，繁华市井街区的建筑和人物细节在参考《清明上河图》的基础，又进行了再创作。首先，移动视线，可以看到北宋川蜀地区市井街巷的沿街形态，从中找到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有力证明。宋朝市场经济比汉唐时期发达很多，市与坊不再隔绝开来，城市内的街道也不在一味追求又平又直，取而代之的是四通八达的开放性街道。欣赏币面，店铺和作坊大都沿街林立，而民宅封闭的院墙和开放的店铺及作坊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也是宋朝城市街道建筑的一大特色。

　　其次，沿街很多对街道开放的店铺，有遍布街头的单层独体式建筑，还有勾连屋顶搭成一体的建筑，形成了宽敞的门脸。没有招牌或者招牌比较简单的商铺，大多都没有明显的门面装饰，而其中有招牌的则是“交子铺”和“帛铺”（丝绸店），在街道上尤为醒目。除了点明金币主题的“交子铺”外，“帛铺”同样具有川蜀地域性的特征。因为宋代川蜀丝织发达,是与黄河下游、江南并立的三大产区之一，因而“帛铺”作为专门贩售丝绸半成品的店铺，将秀丽雅致的蜀锦售卖到全国各地，走进平民百姓的生活中。

　　最后，观者在一些店铺前能看到一些流动摊贩，由此可见这些沿街商铺的开放性。若将视线推远一些，商铺后身的住宅则相对封闭，这些都是北宋都市景观的重要特征。最关键的是，金币画面里浓厚的市井气息，使观者能看到各种身份与阶级人物的真实活动，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有在店铺前招揽和兜售生意的帮工，有在街边偶遇攀谈的市民，有风尘仆仆准备“交子”换钱的商人，有坐在商铺里笑看市井生活的客人，有抬着高门大户出行的轿夫以及更多进城打短工的工人，他们有的扛着行李卷，游走在大街小巷和码头边。还有几个搬运工正在把独轮车上的货物背到仓库去，边上一个管事正在大呼小喝地监督着他们忙碌劳作。此时，前铺后宅的封闭院落里，有妇人正在清洗丝绸织品。把视线推远，还可以看到的城市民居连绵不绝，多为长方形,屋顶以草或瓦覆盖。更讲究一些的民居则会在外建门屋,隐约还能看见院内所种着的花草。

　　各色人物从事着各种活动，不仅衣着不同，神情气质也各异，而且穿插安排着各种情节，充满着故事性，让人产生无穷回味。这些繁杂却有序的画面里，商业都市的繁华景象和人间烟火气的平民生活绘声绘色地展现于观者眼前，北宋的市井生活似乎触手可及。

　　金币画面的远景设计提取了多个在北宋诗词中的地域特色景观，例如“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的锦江、“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的望江楼、“玉垒森森拥山月，岷江滚滚入苍溟”的都江堰、“当封分为王岳长，天地截作神仙乡”的青城山以及被誉为“东方阿尔卑斯”的四姑娘山等进行一一展现，通过元素的衔接融合，将“天府之国”如诗如画的自然美景如长卷铺展开来，整体形成虚实相济、空灵诗化的设计风格。

　　如果说画面中的前景和中景是典型的北宋民俗画风格，真实、细腻、自然，体现了平民化的美术表达；那么金币画面的远景就是典型的文人山水画风格，空灵、梦幻、潇洒，笔墨形态的表达更加注重抒发情感。

中国纸币千年150克长方形金质纪念币背面实拍图

　　除了币面内容和设计体现出金银币中少见的丰富与精致并重、宏阔与写实兼具以外，这枚金币的工艺表现同样卓绝不凡，生动还原了设计图稿上古蜀都的繁华场景，在人物、建筑及风景处理上制作精细、层次分明。币面人物采用手工浮雕制作与精细激光喷砂相结合的工艺，既有人物浮雕的立体感，又保留了宋画的白描线条，还原了人物的个性特征，使得人物形象惟妙惟肖。同时，币面前景商铺屋檐大面积使用细砂，与立面层次形成反差，提升了近景的建筑空间感；而远景房屋则是在浮雕制作上参考了川西民居的多层次叠加，繁简交错，柔和与留白相结合，使币面更加富有变化。远山及河流采用激光雕刻与喷砂喷丸相结合工艺，展现古蜀都源远流长的山川美景。

图源：成都交子金融博物馆

　　千年前的宋人、宋景、宋事，皆因“交子”这个纪念币主题清晰地展现在观者面前。“交子”作为我国乃至全世界发行最早的纸币，在世界货币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以此为载体，让观者能够触摸到中国货币文化，乃至中华文明发展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