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 图片由“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提供

　　今年夏天，高温席卷全世界。全球气候变暖，加速了冰川的融化，导致海平面上升，引发了人们的普遍担忧。

　　不久前，中山大学海洋法治研究中心主任黄瑶在“深圳市民文化大讲堂”上与我们分享了全球海平面上升的危机与对策。

　　今天，我为什么要和大家分享海洋的话题？因为海洋越来越重要，特别是对于当今的人类来说太重要了。

　　21世纪是海洋的世纪，海洋对于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海洋的作用可以用三句话来概括——它是生命的摇篮，是资源的宝库，是交通的命脉。所以，海洋对于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今年6月召开的2022年联合国海洋大会，是海洋可持续发展领域最重要的国际会议。本次会议的主题是以科学和创新的海洋行动推进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落实。中国在大会上发布了《蓝色伙伴关系原则》，倡议各国通过共商、共建全球蓝色伙伴关系，共享蓝色发展成果。《蓝色伙伴关系原则》有望成为一种有效的合作模式来推动海洋的可持续发展。

　　小岛屿国家

　　面临被淹没的危险

　　今年夏天，高温席卷全世界，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成为高频话题。

　　那么，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海平面上升是气候变化引发的重要特征和后果之一，两者的关系是因果关系。气候变化是“因”，海平面上升是其中的一个“果”。

　　气候变化对于海洋造成的后果主要有三点：第一是海平面上升，第二是海水变暖，第三是海洋酸化。这些后果都直接影响到全球海洋治理。海平面上升，其后果不可估量，它关乎海洋生态、粮食安全、洪涝灾害等问题，甚至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存亡；海水变暖，将会加速极地地区冰盖和冰架的融化，影响海洋物种的分布，加剧极端天气事件的范围和频率；海洋酸化则会进一步威胁海洋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

　　今天我们主要谈谈海平面上升带来的危机。

　　20世纪以来，全球海平面持续上升。今年7月，北极圈的温度一度飙升至32.5摄氏度，覆盖世界第一大岛格陵兰岛的冰盖也在加速融化，引发了全球关注。

　　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是世界气象组织（WMO）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于1988年联合建立的政府间机构。它在2019年发布了一份《气候变化中的海洋和冰冻圈的特别报告》，其中指出，到2100年，海平面将上升0.39米到0.84米。在严重的情况下，到21世纪末，海平面可能比现在高出1.1米。该委员会在2021年的第六次评估报告中指出：自1900年以来，海平面上升的速率超过3000年来的任何一个世纪。考虑到冰盖过程的不确定性，在高碳排放情况下，2100年和2150年全球海平面上升幅度甚至可能达到2米和5米。

　　如果全球的海平面上升1.1米，将对许多沿海国家构成潜在的严重威胁，特别是那些拥有众多岛屿、人口密集和低洼沿海地区的国家，以及小型、低洼的岛屿国家。

　　在全世界，有一种类型的国家，它们主要分布在太平洋、加勒比海沿海地区，是一些由几十个小岛屿组成的低海拔的沿海国家。它们组成了一个联盟，叫作“小岛屿国家联盟”。这些国家的特点是国土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它们所管理的海洋面积占地球的1/5，所以责任很大。

　　这些国家的数量占全球所有国家总数的1/3以上，在国际社会中并不是少数，而它们将直接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响，甚至有一部分的小岛屿将被全部淹没。比如马尔代夫，该国80%以上的岛屿高出海平面不足1米，如果21世纪末海平面上升1.1米的话，它们都将被淹没。

　　对于各国的沿海城市来说，也会不同程度地面临海平面上升的影响。特别是亚洲地区，海平面上升的速度高于全球的平均值。因此，亚洲的一些沿海城市，比如东京、雅加达、胡志明市、上海，都被认为是较容易受到海平面上升影响的城市。

　　再来看中国的情况。从今年4月自然资源部公布的《2021年中国海平面公报》中可以看到，中国沿海地区海平面上升的幅度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021年，中国沿海的海平面比常年高出84毫米，这是1980年以来的最高值。

　　以珠江流域为例，近40年来，珠江口沿海海平面的上升速率高于全国水平。近10年，珠江口沿海的海平面变化幅度大，上升速率还在不断升高。2021年，珠江口沿海各月海平面升高幅度均高于常年同期。与2020年相比，珠江口咸潮入侵次数和影响天数增加。预计未来30年，广东沿海海平面将上升70—180毫米。高海平面和强降雨的共同作用将会加剧大湾区洪涝事件的发生频率和灾害程度，给包括深圳在内的沿海城市带来新的风险。

　　首座漂浮城市将于2025年竣工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海洋与海洋法》2020年度报告中指出了海平面上升及其影响。这些影响包括：更频繁且强烈的沿海洪水，地下水位高度的变化，排水受阻；土壤和地下淡水资源盐渍化；水安全受到威胁；影响粮食安全，作物产量减少，粮食价格受到冲击；损害电力、电信辅助设施和运输基础设施等等。

　　对于海平面上升造成的这些不良影响，国际社会是怎样去缓解和应对的呢？

　　针对海平面上升的现状，已经有一些国家和地区采取了行动。比如，印度尼西亚的国会在今年1月批准了迁都计划，准备把首都从雅加达迁到其他城市去。因为雅加达是最易受海平面上升影响的城市之一，到时候城市万一被淹没了，再迁都就来不及了。

　　有的国家通过建设巨型的工程项目，如海堤或防波堤等，以抵御海水的侵入。比如，马尔代夫在每座岛屿的外围都修建了海滩防护墙，但是这样大兴土木需要花费巨额开支。新加坡为应对海平面上升造成的巨大威胁，计划耗资720亿美元修建沿海屏障。新加坡领导人李显龙表示，因为这是一个50年到100年的问题，所以将实施一个50年到100年的解决方案。还有，荷兰通过修建防波堤来填海造地，然后将防波堤内的水抽干，形成被称为“圩田”的旱地。这也是为应对海平面上升而推出的大型工程项目。

　　还有一些国家通过改善环境的方法，比如通过保护红树林和盐沼等来形成自然的防御措施。红树林被誉为“海岸卫士”“海洋绿肺”，它根系发达，能在海水中生长。相较于世界其他地区的生态系统，红树林能储存更高密度的二氧化碳，在调节二氧化碳排放量所产生的影响以及固岸护堤、防风消浪等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新加坡在自然公园以及全境沿海区域大量种植红树林，通过这样的方法来形成自然防御屏障，以改造自然环境的方法来应对海平面上升。除此之外，像美国纽约、孟加拉国的沿海地区，人们用牡蛎的壳堆积起来的牡蛎礁来进行自然防御。这种方法不会污染环境，自然环保，值得推广。

　　还有一个全新的概念——漂浮城市，也是解决海平面上升问题的可能方案之一。所谓漂浮城市，也叫海上家园，是建在海上的人工城市，可以让人类移民到海上生活。

　　为应对海平面上升，马尔代夫正在打造一座可供20000人居住的漂浮城市。城市采取蜂窝状六角形，由5000个漂浮单元组成，这些漂浮单元先在当地造船厂完成建造，再拖到海洋中连接在一个水下大型混凝土结构上，通过伸缩钢固定在海床上，可随海浪波动。这座漂浮城市的首批居民将于2024年初开始搬迁，整个城市将在2027年完工。

　　同样在建造漂浮城市的还有韩国釜山。釜山港是韩国最大的港口，也是联合国人居署永续人工浮岛的首个试验地点。浮岛最外围拥有通往外界的公路和自然林地，内部则是用木材和竹子建造而成的住宅区，可居住1.2万人。其底座采用一种特殊的生态岩石制成，比水泥更坚硬，足以抵御洪水、海啸，甚至5级飓风。浮岛的整个主体由6个漂浮在海上的正六边形浮岛组建而成。除了住宅区外，这座漂浮城市还包括学校、商业购物中心、零售店、酒店、娱乐场所、停车场和公共工程设施。该项目已于2022年4月启动，有望于2025年竣工。

　　引发全球海洋法律和治理新问题

　　海平面上升的后果还会引发一些全球海洋法律和治理方面的新问题，这些问题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国家疆域的划分问题。

　　一个国家陆地和海洋的分界线被称为基线，海平面上升之后，基线位置移动了，陆地面积缩小了，那么，海洋需要重新划界吗？这是很多国家需要面临的新问题。

　　以岛屿为例。什么样的陆地领土可以称为岛屿呢？根据《海洋法公约》的界定，岛屿是四面环水，陆地的部分自然形成，不是人工加固填海填出来的。一般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岛屿有完整的海域，有自己的领海、毗邻区、专属经济区、大陆架，至少可以划定一个200海里的圈。而一旦岛屿被淹没了，那么基于岛屿所划出的200海里的海洋圈也就不复存在。

　　对于那些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的国家来说，随着海平面的上升，它们管辖的海域变小了，它们近海可以开发和利用的资源也就缩小了。而它们也没有能力、资金和技术去别的海域开发海洋资源。所以，它们很不愿意看到未来海平面上升造成的损失。

　　对此，可能采取的法律手段包括：冻结或固定现有国家管辖的海域或海洋边界；通过解释《海洋法公约》以维护海洋法律秩序的稳定；发展新的国际法规则；建立新型的历史性水域。全球海洋治理正是通过建立一定的规则和做法，通过全球各国的团结协作，来解决冲突和挑战。

　　第二，国家地位的问题。

　　刚刚提到，如果21世纪末海平面比现在高1.1米，可能有些岛屿国家的陆地就被完全淹没了。那么，这些国家还存在吗？

　　从理论上说，国际法中相关的文件规定了国家的基本要素。一个国家之所以成为国家，必须具备四个要素，即领土、居民、政府、主权（包括国际交往的能力）。假如一个国家的领土被海水淹没了，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国家的居民被迫迁徙、撤离，搬到别的国家去了，成为气候难民。最后，政府和主权也无法完全保留，这个国家的存在不得不受到质疑。

　　但是，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这些低洼的小岛屿国家成为气候变化、海平面上升的受害者，是不公平的。所以，通过建造“漂浮城市”，确保小岛屿国家地位的存续，是一种可行的做法。

　　第三，气候难民的问题，也就是那些受气候变化影响的人员的保护问题。2015年，一个来自基里巴斯的男子因于2009年向新西兰政府提交的世界上第一份气候难民申请被拒绝，向新西兰最高法院提出上诉，但法院最终驳回了该上诉。太平洋的基里巴斯群岛受海平面上升的威胁，正逐渐被海水淹没。该男子表示，这威胁到了他和家人的生命安全，所以他们不应该被遣返回国。尽管上诉遭到了驳回，但人权事务委员会在这个案子中首次确认了气候难民是应该得到保护的。

　　法律是海洋治理的一部分，是全球海洋治理的载体与重要依托。但是，作为全球海洋治理中全新且重要的议题之一，海平面上升问题影响到沿海国以及居民的重大利益，这是一种新现象，甚至超出了法律目前的范围。

　　全球海洋治理是全球治理的一个重要领域和组成部分。所谓治理，其实是一个动态的进程，是一种集体的行动。所以，随着气候变化、海平面上升问题的日益凸显，全球海洋治理更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努力，协商合作，达成共识。

　　（本报记者 徐蓓 整理）

　　法律是海洋治理的一部分，是全球海洋治理的载体与重要依托。但是，作为全球海洋治理中全新且重要的议题之一，海平面上升问题影响到沿海国以及居民的重大利益，这是一种新现象，甚至超出了法律目前的范围。

　　全球海洋治理是全球治理的一个重要领域和组成部分。所谓治理，其实是一个动态的进程，是一种集体的行动。所以，随着气候变化、海平面上升问题的日益凸显，全球海洋治理更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努力，协商合作，达成共识。

　　——黄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