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张小国的时候,南方的雨还没停。上午到了他的家里——准确地说,是他的新家,他的妻子在厨房里烧菜,他的儿子出来接待我们。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们还没有见到张小国的面,问过之后得知,“他在老房子里做壶呢。”我们起身准备过去,“不吃完饭过去吗?”“不了不了,先过去聊聊,等会回来吃。”
“我有匠心”第四届宜兴紫砂全手工制壶大赛金奖作品《僧帽壶》
老房子就在新家的马路对面,算是张小国的工作室。两张工作台分别挨着大门左侧的墙壁和右侧的窗户,工具在台上不规则地摆放着。在宜兴,这样的场景随户可见,因为对他们来说,制作紫砂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有匠心”第四届宜兴紫砂制壶大赛现场,张小国正在制壶。
张小国制壶至今,也有二十七八年。
这是一段很长时间的职业生涯了,但并不是他唯一的工作。在真正入行紫砂壶之前,16岁的张小国跟着师傅学习了三年的裁缝。那时候正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人们开始注重衣着服饰,裁缝是一份相当吃香的工作。
张小国的舅侄在他做裁缝的时候已经开始做紫砂壶了,他时不时就去串个门,久而久之,裁缝有了转行的心思。这个心思不算小,因为他开始学做的壶型,即是紫砂界里有“圆壶易得,方壶难求”一说的方器,并且是砖方壶。所谓“一方抵十圆”,方器的难度几乎表现在了每一个步骤,泥片的拼接、线面的直挺、壶嘴和壶把的安装,以及窑烧对线条的收缩影响……“我当时的想法,是如果能够作出砖方壶,那么其他壶型也就不那么有难度了。”挑战即乐趣。
裁缝做壶,看似没有相交点的两个行当,在张小国看来,其实有很多共通点,而选择方器,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张小国作品《大彬六方壶》
张小国做裁缝的时候,做的最多的衣服,是中山装。中山装的口袋需要双线缝制,在进行车缉时要做到缉线顺直,圆角圆顺,左右对称,宽窄一致,“方器也是一样的嘛。”裁缝的经历让他对线条的把握变得十分顺利,眼力无差。他手头正在做的,是一把僧帽壶,壶型选用了顾景舟改良过的版本。线条要一样、僧帽壶的帽子檐口的厚薄度也要一致,对于全手工的制壶人来说,这些没法用尺子测量,只能依靠眼力评判。
张小国作品《大彬六方提梁壶》
僧帽壶几乎集合了所有壶型的难度。壶体的六方造型要求壶身上下收敛,壶腹圆鼓却可见弧度,线面挺括平正,线条流畅分明,棱角要突起,口盖要紧密。一把质量上乘的僧帽壶,从壶盖开始,整个壶可以分为六等分,方中藏圆,工序极为复杂,因此技艺要求颇高。“没有一步登天的,我也是一直在做、一直在学、一直在悟。”
像僧帽壶这样的传统器型,是张小国觉得“看着最舒服的”,因为“传统的东西沿袭了几百上千年,才能成为后代人口中的经典。”
聊天的过程中,他总是担心自己说的不好,“表达比做壶难多了。”张小国不善于推销自己,属于实实在在做壶的那一批人。做了二十多年紫砂壶的张小国被众人熟知,是因为一场比赛。
“我有匠心”紫砂壶制作大赛在宜兴开展的第二年,他从舅侄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带着尝试的心态报了名。现场制作的《六方大彬提梁壶》意外获得诸多认可,选上了银奖。相对于奖项,他觉得更为重要的,是现场参赛者的多样风格让他有了一次学习借鉴的难得机会。为了激励自己,也希望再次学习,他报名了第三届,所选壶型是难度更高的《鸣远扇形壶》。《鸣远扇形壶》是清代制壶大家陈鸣远的代表壶型,它的难度,从一个盖子就能体现。扇形壶的盖子,需要契合身筒的弧度,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制作这个壶型,他练习了两个月的时间。
张小国作品《鸣远扇形壶》
《鸣远扇形壶》以特等奖的方式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这给张小国带来了巨大的“流量”。“现在做的壶已经供不应求了。”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降低制壶的标准,和以前一样,他坚持着一年三十四把壶的制作量。每把壶的平均制作周期为一周左右,他用这种方式,守住了质量。
张小国作品《富贵无边》
回到新房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张小国的妻子为我们做了满满一大桌的地方菜,温暖热情。我们喝的饮料,是张小国自己酿的米酒,味道甘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