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记者 沈轶伦

　　随着《哪吒2》问鼎全球动画电影票房冠军，1979年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电影《哪吒闹海》再次进入了公众的视野。作为中国第一部宽银幕动画长片，这个闹海的“哪吒”出生于上海，带着深刻的城市印迹。

　　1980年6月6日晚上，在美国纽约大学举行的1980年亚美电影节上，来自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哪吒闹海》受到热烈欢迎。据新华社当日报道，大约有400人观看了这部影片。“一些观众说，影片的画面、色彩和光线都很出色，并充分体现了中国的民族特色。”

　　哪吒闹海的故事取材于《封神演义》，虽是不可考的神话，但哪吒也着实与上海有缘。在上海，出版过关于哪吒的书，有关于哪吒的车，竟然还有一处地方与他息息相关。

　　1、《奉贤县志》中收录了一则与哪吒有关的传说：

　　“本县地形好似一条去了头的大鲤鱼，平卧在杭州湾畔。相传，殷纣年间哪吒带得乾坤圈和混天绫出世，在东海滩九湾河洗澡，混天绫捣动龙宫。东海龙王敖光派巡海夜叉李艮捉拿，被哪吒的乾坤圈打得脑浆直流，现出原形原来是条大鲤鱼。哪吒打得过猛，不仅打烂了李艮的头，而且还打出一条地上的深沟，顿时泛起黄浪，成为黄浦江。久而久之，李艮的躯体便成了本县疆域。”

　　奉贤在距今73万年时，随着海水的退去，逐渐露出成陆。但在距今29万—20万年时，由于冰川消融导致的海平面抬升，今奉贤东部地区又成一片汪洋。在其后的10多万年间，海水连着几次反复进入和撤退。到距今1.3万—1万年间，上海地区又一次成为陆地。

　　在距今5000—2700年间，奉贤地区的海岸线已经移到萧塘—南桥—柘林一线。以此冈身为界，西部已经成陆，冈身以东，仍为河口滨湖环境。

　　殷纣在位约为公元前1075年—公元前1046年，若是哪吒在此时“闹海”，那正是海岸线不断变迁之际，他见证了奉贤成陆的过程。

　　到北宋晚期（公元11世纪晚期），现南汇区的土地陆续成陆，奉贤东界已不临海。自此，奉贤的海岸线不再是纵向，而成横向（即杭州湾北岸线）了。在海岸线向东南伸展的同时，西部大陆南缘曾发生严重陆沉。这一陆沉过程持续至清代，雍正三年（1725年）修筑石塘（即今存之华亭东石塘）后，才抑制住海水的肆虐。

　　2、动画片《哪吒闹海》1978年5月开始筹备，1979年8月全片拍摄完成，耗时15个月，由王树忱、严定宪、徐景达执导。

　　生前接受采访时，严定宪直言，因为童年在上海生活的经历，所以走上了动画的道路。他儿时住在南京西路静安寺附近，“附近有好几家电影院，美琪、平安、新华……我一到星期天就去看早上的卡通专场……像米老鼠、唐老鸭之类的，我在（20世纪）40年代中期就见识过，还看过许多动画长片，包括《白雪公主》《木偶奇遇记》……在电影院门口还有小摊子卖彩色小册子，譬如《大力水手》《米老鼠》的连环漫画，虽然是英文的，不过光看图就很吸引人。恐怕这就是我最初的漫画经历”。

　　1951年，16岁的严定宪到苏州美专学习画画，第二年全国院系调整，他来到北京，成了文化部电影局电影学校动画班的学员。这个班后来发展成为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制作系。1953年，严定宪毕业分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

　　严定宪是动画片《大闹天宫》首席动画设计，是新中国动画行业发展奠基人之一。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期间，上美厂承办了上海第一届中国国际动画电影节，为中外电影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

　　严定宪于2022年末去世，他的妻子林文肖在2023年6月去世。林文肖生前也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导演，导演了《雪孩子》，也在《哪吒闹海》等三十余部美术片中担任动画设计。

　　在《哪吒闹海》公映25年之际，严定宪曾说：“《哪吒闹海》全是手绘的。为取得光芒的效果，我们得数着胶片格子小心倒带，做多次曝光的特技，有的镜头重复曝光六七次。把重复拍摄重叠起来，这样才能表现出光芒四射的效果。”“为了取得长宽大约2:1的宽银幕效果，摄影机离水平画幅的距离就得比一般银幕比例取景时远很多。当时机器都架到摄影棚顶了，导演得爬到梯子上看构图。”

　　就这样，《哪吒闹海》摄制完成，也记录下这对动画界神仙眷侣的艺术生命。

　　3、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周楞伽的《哪吒》（上册1982年出版，下册1985年出版）。

　　周楞伽，1911年生于宜兴，后随当律师的父亲到上海生活，接受新文化影响，于“五四运动”后开始文学创作，与鲁迅、徐懋庸、巴人等都有过交往。新中国成立后，他任职于上海古籍出版社前身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

　　20世纪80年代初，周楞伽为杂志撰写《清末四大奇案》，引起了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包启新的注意。那时，社会百废待兴，儿童文学作品寥寥，编辑与周楞伽商定后，决定写《哪吒》和《岳云》两部儿童长篇小说。

　　其中，《哪吒》是以读者耳熟能详的《封神演义》和《西游记》两部小说的部分情节为基础，发挥合理想象写成的。《哪吒》上册（约24万字）出版后成为“红领巾读书运动”的推荐图书，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喜爱，印数达50多万册。（周允中《周楞伽著〈哪吒〉：上册多次再版，下册差点“难产”》）

　　4、周楞伽少时失聪，残疾给他的生活带来许多不便，却让他保持着安静的生活节奏，能心无旁骛埋首书籍，也让他一直保持对未来的信心。1934年，他曾展望过未来的上海：

　　“在我梦想中的将来的上海，将是完全工业化的……那时的上海，将没有什么租界，也没有什么外国人所组织的太上政府。全上海的中心地点，也就是工业的中心区域。所有居住在上海的人，都得做工，把他们的劳力去交换生活上的一切。每天工作的时间是五小时。每天上午八时至十一时，下午二时至四时，由环绕这工业中心的交通网，把他们从很远的郊外住宅区域载运来回各一次；余外的时间，便一任他们各人性之所好去自由作业，而由政府监督着……在这住宅区域内，将有广大的剧场、电影院和公园，也将有辉煌典丽的科学院、艺术院、音乐院、文学院，并且还将有一个伟大的图书馆，网罗全世界所有的文献，一个伟大的国家出版局，出版一切关于学术的书籍。总之，每个人都能从这区域内，得到他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欲望的满足。这样一个乐园式的上海，在眼前当然是属于乌托邦的梦想，没有实现的可能的。但是，我却愿意为使这梦想实现，而贡献我全部生命的一切。”（《清末民初万国博览会亲历记》，陈占彪编，商务印书馆出版）

　　周楞伽写这段文字的缘起，为1934年的《新中华》杂志向上海滩“各路英雄”发出幻想上海的将来的邀请，众多文人纷纷响应。而1934年，也是《哪吒闹海》三位导演中的徐景达出生的年份。

　　徐景达导演的母亲为严莲韵，曾是上海女青年会名誉会长、儿童基金会理事。严莲韵的妹妹为著名外交家顾维钧的夫人严幼韵。姐妹俩的祖父严信厚为沪上富商，曾任上海总商会首届会长。

　　严幼韵的女儿杨雪兰在1989年成为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副总裁，对于别克轿车落户上海起了重要作用。在1993年抵沪探亲时，她曾接受媒体采访说：“汽车工业的发展对中国是非常重要的，要把汽车工业搞上去，不能光靠进口，要靠自己来发展。”

　　是巧合，或许也是缘分。2006年，上海大众首款具有国际水平的本土开发概念车亮相——那辆车，名字就叫哪吒（NEEZA）。

　　当时，上海大众技术人员介绍，作为上海大众首款具有国际水平的本土开发概念车，NEEZA以中国传统神话人物哪吒为灵感源泉：“前大灯设计灵感源于哪吒炯炯有神的双眼，按中国人特有的凤眼设计；车顶镀铬饰条则体现了中国古代房檐顶端外加装饰物的传统造型特征；兼顾速度与霸气的轮毂设计，其灵感源于哪吒的武器——火尖枪；而其轮胎胎纹设计则源于哪吒的法器——风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