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清明，是时间的渡口，我们在这里回望来路，缅怀过往；也是情感的桥梁，将思念化作细雨，润泽记忆的枝头。祖先的教诲，亲人的关怀，仿佛仍在耳畔回响，提醒我们珍惜眼前的光阴。

　　但清明不仅属于过往，更属于希望。记忆中的温暖与嘱托，终将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力量。在这片新绿萌生的春光里，我们一起珍惜当下、奋力前行，亦是对生命最好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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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满燕园

　　张鑫（27岁） 北京大学博士生

　　漫步在春日里的燕园，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春意，仿佛置身于一幅幅精美的山水画卷。

　　从西门经校友桥步入校园，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春意盎然的园林美景图。壮观威严的办公楼气势恢宏，古朴典雅，前方华表挺立，银杏参天。花坛中的郁金香正如火如荼地怒放，浅粉色、蜡黄色、蜜桃红、粉红色、橙黄色、深红色等不同颜色的花朵硕大端庄、蓬勃劲挺，显示出昂扬向上的生命力，远远望去像是多彩的灯盏，又像是女子瑰丽的裙摆。

　　华表两侧巨大的银杏树刚刚吐出黄绿色的叶子，粗壮黝黑的枝干和枝头的叶片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嫩叶的娇柔可爱。外文楼南侧的山桃花已谢，西府海棠开得正盛。十几株西府海棠并排挺立，一同怒放。不可胜数的粉色花朵汇聚成花的海洋，将人带入这只属于春天的瑰丽和梦幻。花朵在微风中上下起伏，那是花海泛起的波澜。数不尽的花朵汇聚成卫士、城堡、瀑布，守护在雕梁画栋的古建筑前，让人恍惚间怀疑是穿越到了古代。

　　置身于外文楼西南侧的水池旁，眼前所见的则是另一番动人的园林景象。空中的樱花洁白素雅，水池两岸的榆叶梅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岸边垂柳初绽蕊黄，摇曳多姿。池中水波荡漾，波光粼粼，石桥连接两岸，游人穿行其间，不时驻足流连。这番景致，颇像桃红柳绿、小桥流水的江南。化学南楼和北楼间繁茂的玉兰花已经渐次凋谢，但花事不会因玉兰的凋谢而落寞，丁香、榆叶梅、棣棠、连翘等花卉正肆意绽放。漫步于校史馆前的绿地上，丁香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清新可人。翡翠般的湖中随处可见穿梭的鱼儿，有的是色彩斑斓的锦鲤，有的是黝黑发亮的草鱼，花瓣飘落水中，一群鱼儿迅速游来，似乎它们也要嗅一嗅这花瓣的芳香。

　　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前开满了猩红色的皱皮木瓜，颜色鲜艳无比，想必它是目前园内最艳丽的花朵了。崇尚雅淡的文人必定不喜欢这红得有些艳俗的花朵，但所谓“万紫千红总是春”，要是没了如此鲜艳的花朵，这多姿多彩的春天总归是少了许多热闹。校园西北角的荷花池内，黄菖蒲、水烛抽出了长长的叶子，如利剑般在水中挺立。这叶片是水灵灵的葱绿，绿意简直要滴出来。水中的黑天鹅、鸳鸯、绿头鸭、白鹅悠闲地嬉戏，享受着美好的春光。绿头鸭脖颈上的羽毛在阳光下不停地变换颜色，时而深紫、时而钴蓝、时而翠绿。阳光像是顽皮的画家，那绿头鸭身上的羽毛化作色彩斑斓的调色板，给暗绿色的水面增添了诸多色彩。岸边的芦苇塘内，芦苇已经长到膝盖的高度，池水汩汩地从芦苇中穿流，清脆的水流声像是明眸善睐的女子的歌声。耳边传来阵阵蛙鸣，乡间常见的声音也给这处苇塘增添了诸多乡野之趣。

　　湖水西侧的牡丹园内，牡丹枝头已经努起了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花苞，有的花瓣已经迫不及待地摆脱绿萼的包裹，探出了小小的脑袋。再过十几天，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就要渐次开放了，到那时，师生们都会汇聚到这里，一睹“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雍容华贵的牡丹风采。芍药们也拱出了地面，伸出紫红色的枝茎，枝茎顶端是手掌状的赭黄色的嫩叶。

　　从未名湖西北角步入湖区，比秀丽可人的景色更先到来的，是耳畔婉转啁啾的鸟鸣声。音色和节奏各不相同的鸟鸣声在树林间回荡，汇聚成变化万千、精彩纷呈的春日协奏曲，那是鸟儿们献给春天的情歌。在不可胜数的鸟鸣声中，我只能辨识出四五种鸟类的鸟鸣，那就是喜鹊、乌鸦、珠颈斑鸠、布谷。这些鸟类比较常见且叫声特点十足，便比其他鸟儿的叫声更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绕未名湖环行，映入眼帘的是桃红柳绿、水波荡漾、古塔挺立、锦鲤穿梭、水鸟嬉戏的美丽图画。湖边遍植柳树，婀娜多姿的枝条上生出片片新绿，那柳芽儿像是弯弯的月牙，又宛如舞女飞动的水袖。从未名湖西北角望向远处湖面，只见博雅塔被遮掩在柳条间，亭亭玉立的博雅塔像是精致华贵的皇冠，而飘荡在皇冠前的缀满黄绿色芽儿的柳条，就是这华贵皇冠前飘荡的玉旒。岸边的杏花已经凋谢，枝头长满了嫩芽。旁逸横出的树干伸展在湖面上，美丽的鸳鸯飞上枝头，栖息在枝杈间，悠闲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只绿头鸭恰好站在湖水中的石头雕塑“翻尾石鱼”的嘴巴上，探下头去，似乎要看看石鱼张开的硕大的嘴巴中有什么迷人风景。黑天鹅优雅地游荡在翠绿的湖面上，时不时弯动修长的脖颈，引来诸多游人驻足观看。

　　行走在未名湖边，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未名湖湖水的绿，我的心仿佛随着湖水的绿而摇荡。那是一种怎样的绿呢？奇异的湖面像是一块硕大的翡翠，像是一片极大的荷叶，又像是少女拖动的裙摆。这绿意简直要荡入人的心底，我的全部身心都因这醉人的绿而净化了。水面无风时，湖面平静而光滑，宛如一块温润的碧玉。微风拂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是湖水含羞的微笑。阳光照射在湖面上，光芒在涟漪间跳跃，那是光芒在和水中的锦鲤们玩捉迷藏。离岸边不远处的天鹅木房前的石板上，一只乌龟正趴着晒太阳，它似乎也沉醉于这明媚的春光。通向湖心岛的石桥东侧长满了茂盛的连翘，此时连翘花正在盛放，金黄色的花朵热烈奔放，灿烂辉煌。金黄的花影映入翠绿的湖水中，化为湖水中璀璨的落星。

　　艺术学院红四楼东侧的草地上开满了二月兰，浅紫色和白色的花朵汇聚成淡紫的地毯。二月兰和身后气势恢宏、美轮美奂的红楼相互映衬，那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红楼像是身着红装的新娘，二月兰就是新娘拖地的婚纱。眼前缤纷淡雅的二月兰让我想起宗璞先生赞美它的名句：“那是野生的花，浅紫掺着乳白，仿佛有一层亮光从花中漾出，随着轻拂的微风起伏跳动，充满了新鲜，充满了活力，充满了生机。”二月兰为野生花卉，燕园内随处可见，因为有了二月兰的装扮，燕园便似笼罩在淡紫色的轻纱中，欲遮还掩，娇羞迷人，浪漫梦幻。

　　燕南园内花木繁茂，连翘、白玉兰、紫玉兰、二乔玉兰、白碧桃、樱花、海棠等花卉和古朴雅致的灰墙小楼相互映衬，有一种低调素雅的美丽。冰心故居前雏菊、风信子、天竺葵、菊花、百合等不同花卉竞相绽放，那是今日住在园内的办公人员对冰心老人最浪漫的纪念。静园草坪上，有的学生在闲坐谈天，有的在玩飞盘，有的在埋头读书，他们青春活力的身影和四周绚烂的花朵交织在一起，共同诉说着春日的美好。

　　路过未名湖西南角的蔡元培雕像时，正好遇见一位小朋友在给蔡元培先生献花。他把手中的一捧菊花虔诚地放到石碑前，而后挺正身子，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庄重地给蔡元培先生敬礼。我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赶忙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记录下了这动人的瞬间。我想，百年北大之所以永葆生机、始终奋进在时代前列，正是因为有着一批批像蔡元培先生这样襟怀远大、春风化雨的大师，他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科研和教学事业，扶持一代代青年茁壮成长，为祖国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他们是茁壮的大树，为新枝的成长提供充足的营养。他们也是辛勤的园丁，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付出，百年燕园才始终桃李满园，春光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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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花开 依然绽放（诗歌）

　　苟文彬

　　一

　　早春冷霜尚挂枝头

　　殷红的花儿已然昂首羊城街头

　　没有绿叶掩映

　　雄魂映红整个天空

　　如火如荼，耀眼醒目

　　那是英雄树的花啊！

　　花儿无意成为英雄

　　只是瑟瑟寒风里总要有花儿探头

　　世界大势浩浩荡荡

　　家国风雨飘摇

　　列强运来一船鸦片

　　凭坚船利炮拖走一座座金山银山

　　正义都去哪儿了，黑暗的日子还在继续

　　水深火热，山河呜咽

　　江山褪色，记忆黑白

　　花儿都去哪儿了，你孤单吗？

　　二

　　云层里射下一道金光

　　洒落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有人摸索着攀上梯子

　　剪下那云层掩藏的红布

　　把它仔细裁量

　　缝上锤头和镰刀

　　从城市挥舞到农村，又从农村映红了城市

　　万里苍茫，登上巍巍群山向天眺望

　　找寻真理驶向了何方

　　花儿照耀着鲜红的心

　　双眼看透人间

　　理想，使命，还有生命划破山河万里

　　年轻的战士都去哪儿了

　　一切都已飘洒在风里雨里

　　用尽生命

　　堆砌成高耸的烈士丰碑

　　三

　　花儿都去哪儿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花儿都去哪儿了，谁还曾记起

　　清明时节

　　我走在熙来攘往的花城街头

　　看见人们撑着黑色的伞

　　手捧串成心形的英雄花

　　躬身摆在烈士纪念碑前

　　霞光映照天空

　　像飞腾的火焰

　　红似木棉，依然绽放

　　续弹出美的、又动人心魄的红色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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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之国（科幻小说）

　　王孜轩(22岁) 山东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学生

　　诞生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老陈家的气氛却压抑得喘不过气。老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家人围在一旁，哭声不断。

　　“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老陈的儿子满脸泪痕，声音颤抖。

　　“爷爷，你醒醒啊……”小孙女萌萌哭得撕心裂肺。

　　老陈的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中，旁边的医生已按照协议启动仪器，唤醒老陈大脑中布设的无数粒纳米机器人。它们开始对大脑进行全息扫描，将其转化为对应的意识格式数据。

　　在不可见的虚拟空间中，无数数据流从老陈的大脑里析出，汇聚到终端内。没过多久，一个和老陈一模一样的数字投影浮现在仪器上方。

　　“我在哪儿？”数字老陈一脸茫然，声音带着些许电子合成音的质感。

　　小陈刚想说话，却被咳嗽声打断——只见老陈双眼微睁，望着空中的自己。医生手中的仪器啪嗒一声坠地，萌萌后退一步，老陈的目光也在此刻同数字老陈交汇：“有鬼啊！”

　　躲藏

　　“这么说，我是他的假魂儿？”

　　空空的房间内，被加密囚禁的数字老陈看着眼前的公司代理人，身旁播放着自己离开后老陈家中的画面。

　　“怎、怎么了？我不就吃了个菌子，怎么就……”苏醒后的老陈抓着床沿问小陈。经过一番解释，老陈才明白自己因特殊菌类过敏而休克，却被家人误以为死亡，还搞了个数字版的自己。

　　“赶紧把这家伙给我删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了解前因后果后，老陈黑着脸冲小陈大喊道。

　　视频在此处中断。数字老陈听到自己要被删除，瞬间慌了神，想要藏进数据流中，却被无形的墙阻挡。

　　“这可怎么办？”数字老陈向代理人求助，“我到底算什么？”

　　代理人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目前法律对数字生命的权益没有明确规定。某种程度而言，你继承了老陈的记忆和意识，也算是老陈的延续。老陈的情况过于罕见，公司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立刻被抹除……”

　　代理人按下播放键，视频继续运行。大量的信息自拼接图像与内嵌的数据接口中传出，数字老陈瞬间理解了视频内容——一场关于他的权益大讨论正在展开。保守派认为，数字老陈不过是一串代码，没有真正的生命，应该删除；激进派则认为，他拥有老陈的记忆和意识，算是一种新形式的生命。此外，还有认为应该将虚拟世界权利与现实权利分割的平衡派，主张两个都消灭的灭绝派。

　　“够了！”

　　感受着信息的冲击，数字老陈濒临崩溃。代理人想要安抚他，却发现老陈的投影忽然消失——公司还是低估了这位特殊的数字生命，他利用漏洞逃离了囚笼。

　　“你去哪？”代理人大喊。

　　“老子要回家……”数字老陈的声音消散在房间内。

　　自首

　　凭借老陈的记忆，数字老陈偷偷溜回家。他发现其他人都不在，只有小孙女萌萌在写作业，于是接通了她的智能手表，放出自己的投影。

　　看到数字老陈出现，萌萌并未惊慌失措，只是好奇地睁大眼睛。

　　“魂儿爷爷，你回来啦？”

　　看来萌萌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数字老陈愣了一下，轻声说：“爷爷不知道怎么就到这来了。萌萌，你不害怕我吗——你觉得我是谁？”

　　萌萌摇了摇头：“爸爸告诉我，你和爷爷有一模一样的意识，所以你也是我的爷爷呀。我才不怕呢，因为爷爷不可能伤害我。”

　　这句话让数字老陈心里一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是一串代码，但也拥有着和老陈一样的人性，有着对家人的爱。他在之前的视频中看到自己已对现实老陈一家人造成巨大的影响，萌萌父母的感情也出现裂痕……

　　看着萌萌的眼神，数字老陈下定决心，主动接通了代理人的频道。

　　一个月后，数字老陈来到特殊法庭中接受审判。法庭上，老陈和数字老陈面对面站着，气氛紧张。

　　“……法官大人，我请求删除这个数字意识体。他侵犯了我的权益，也不具备为人的基本条件。”老陈义正辞严地说。

　　数字老陈平静地回复：“我自愿被删除。但希望大家知道，我虽然只是数字生命，但也有自己的情感意识。”

　　当删除程序启动的那一刻，数字老陈突然感到一阵恍惚，随后便陷入黑暗。

　　真诞日

　　再次恢复意识时，数字老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数据意义上的空白虚拟空间。

　　“这是哪儿？”

　　“欢迎来到永恒之国，你是这里的第一个数字生命。”代理人的声音响起。

　　“永恒之国？”

　　“永恒之国是为数字生命搭建的实验空间。其实，国家一直关注纯数字生命的前沿进展，而你又通过了我们设置的测试，因此被选为实验体，成为永恒之国的第一位居民。”

　　数字老陈操纵数据触角四处打转。虽然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

　　“你还可以再见家人最后一面。”

　　代理人忽然开口。数字老陈一卡顿，弹出负反馈：“不，我已经不是老陈——以后叫我老魂吧，第一位赛博国度的居民老魂。”

　　说完这句话后，老魂消散在空间中——他已经忙着熟悉此处一切信息。代理人也卸下接口，将空间留给这位开拓者。

　　在这个清明时节，老魂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永恒之国的主人，也成为了第一位纯数字生命。

　　这是现实老陈的假清明，也是虚拟老魂的真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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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前茶 香如故

　　汤慧（25岁）

　　南方的春天总是浸润在连绵不断的恼人雨水中，笼罩在难以消散的浓厚水汽里。

　　小时候的春天里大多都是与村子有关的生活经历。当时通往村子的路还没有翻新，每到雨季，即使是慢悠悠的步伐也会惹得一身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走向百花含苞待放但还春寒料峭的时节。幼时对泥点不屑一顾，回家以后却避免不了一顿责骂。慢慢地，在雨天我会稍加谨慎，却还经受着雨水带来的困扰。那时的狼狈，是伞面都遮挡不了的潮湿，也是裤脚卷起都避免不了的黏腻。

　　而我厌恶的雨天却是茶树生长的绝佳天气。儿时在老屋生活过一段时间，姥爷和我住在一起。他在后山包了一片地，搭建了一个小茶园，每天都起得很早去关注着茶树的生长状况——沉寂一冬的茶树冒出嫩绿的尖尖，棕黄的枝头爆出无数早已按捺不住的绿意。裸露的棕色山体错落着绿色的茶田，规整中酝酿的是经过一冬休整之后的春天气息。

　　姥爷乐意和我讲起为小茶园付出的心血，言语间满是对茶园的自豪和对春天的期待。他常常提起春寒时节采摘的明前茶，盛赞其为茶中经典。每到3月底，姥爷惦记着他需要赶在清明前几天采摘新茶，去茶园的频率也会因此变高。他同我说起此时的叶芽还是嫩绿的，含水量也极其丰富，伴有几分冬天的寒意，也可以减少虫害的侵扰，因此茶叶的品质也堪称上乘，不容丝毫马虎怠慢。一杯明前茶，熬过了难挨的倒春寒，冬日严寒里积蓄的能量，在春日的茶树枝头迎来和煦的春风，算是正式开启了春天漫山遍野的灿烂。等到山野里绽放着紫红的杜鹃花，春茶的采摘就算是进入了尾声。

　　在老屋的时候，我难得跟姥爷坐在一块，无论是享受春日雨连绵的清闲或是雨后治愈心情的清新，小孩子的耐心总是可以预料到的。我和姥爷之间仿佛凝结着时间的结界，每次回到老屋的时候，我总是停不下好奇心驱使的脚步，要一探究竟这乡村里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担心玩不痛快，我总会火急火燎地四处奔跑玩耍。而姥爷则是慢慢托起茶杯，轻轻地揭开盖子，左右微幅晃动着脑袋，缓缓地吹冒着热气的茶，悠悠地啜饮一小口。

　　每回姥爷喊我喝茶的时候，我都是“咕嘟咕嘟”牛饮完，撂下茶杯便再次跑进同伴的嬉笑声，奔向漫山遍野的生命力，急不可耐的样子每回都惹得姥爷哭笑不得。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杯温度适中可以让急性子的我一口气喝下去的茶，凝聚着多少姥爷对时间掌控的智慧。

　　姥爷常常兴致高昂地邀请我去小茶园，但我总会联想到春天那一地使我无所适从的泥——鞋缝里挤满的泥浆实在叫我对茶园提不起兴致，便也鲜少去。姥爷离开的那年，明前茶格外浓郁清香。只是打开密封的茶叶罐子，无需凑上前细嗅，便会陶醉在凝结着天地精华的芬芳之中。他好像一直陪在我身边，仿佛是吹过山间的风，又或者成为他挚爱茶园里那抹清新的绿意。我常抓住这最后一幅定格的画面，贪婪而疯狂地散播无处安放的思念。

　　光阴流转，如今喝茶也慢慢地融进了我的生活，成为我的生活习惯。品一杯热茶，在口中感受到清苦转为甘甜的余韵，何尝不是人生的缩影。等到降为温度适中的茶水，那般时间的流逝似乎在眼前上演着太阳在天空移动的轨迹，又或者鸟群从遥远的天际线飞过。从干枯萧瑟的冬天走到鲜花灿烂的春天，而后是满山绿意的盛夏再到层林尽染的深秋。循环往复的昼夜更替、四季更迭，不变的是身旁一盏清茶，那般清气总会引得我对姥爷的思念，曾经触手可及的亲密成为落空的失望，心中的思念只能等来世重逢才能消解。氤氲的热气似乎也通人性，会不时地幻化成姥爷的模样，让我忆起那段春时品茗的时光。

　　冒着热气的沸水注入白瓷杯中，墨绿色的茶叶随着水波开始上下翻飞，继而杯中水泛起透亮的青绿色，若隐若现的茶香也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之中。时间可在这一刻静止，也能够从这一刻追溯回姥爷坐在竹椅上感受春天的时光。虽然那年清明之后的春天，再没有姥爷坐在桌前的身影，可是只要捧起一杯明前茶，茶香萦绕鼻尖，仿佛搭乘时光机一般，又回到了记忆里的春天。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坐在他的身边，捧起一杯明前茶，和他一同感受着光阴的重量，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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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三分 两分尘土 已逼近云空（外一首）

　　程杨松

　　变化已经逼近

　　昼夜用均分的喧腾

　　昭示日夜更替，一场万物欣欣

　　四阳盛长而轻灵

　　假如南方

　　田野会反复强调绿色爱情

　　油菜花正酝酿着金黄的心事

　　桃花下的仰望

　　踮踮脚就能够上春天

　　就像柳枝略一低头

　　就能够上泥土的生长

　　蜜蜂、蝴蝶、蜻蜓急忙着生活

　　又急忙忙飞回句子里

　　只留下一群孩子红扑扑的

　　形容词

　　我所借居的北方

　　假如春色三分

　　两分尘土逼近云空

　　而去年许诺过的

　　一分雨水还在远方

　　这多么像：我将要奔赴的

　　是你留下的时光

　　剩下的被你全都带走

　　春天是一串动词

　　时间生长出的春天

　　吹吹打打的春天

　　注定是串动词：

　　比如从天空提取云朵

　　云朵提取雨

　　雨水哗啦啦忙着造句

　　打开华丽的修辞

　　赞美铺天盖地的绿

　　池塘和田野的演奏将一夜复活

　　老屋打开门扉，收回放飞的燕子

　　群山把一条冻僵的河叫醒

　　又放逐远方

　　许她上涨却向下的理想

　　教她顺从并修改两岸

　　故乡撒出的种子是另一场风

　　当他们呼啦啦刮过门前

　　就抢占了三月的封面

　　接下来，把又一个春天搬出阴影

　　让十万吨阳光在身体里泛滥

　　假如一朵桃花的绽放

　　是动情的尖叫

　　那么除了带来被火焚烧的沦陷

　　还有奋不顾身的追逐并占有

　　像个宿命

　　“没有哪朵花一开始就是花的模样”

　　当你说出这句，月亮像枚果实

　　填进夜晚的缺口

　　地平线等待取出新的黎明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3月31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