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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抱石:行两万三千里 写磅礴山河

发稿时间:2025-05-08 11:17:00 来源: 北京青年报

  傅抱石 《雨花台颂》

  傅抱石 《四季山水》其一

  八大山人 《渔乐图》

  傅抱石、石鲁、钱松嵒、顾尔钥 《秦岭》

  ◎王建南

  展览:傅抱石与他们——江苏省国画院典藏精品

  展期:2025.4.15-6.15

  地点:中国大运河博物馆

  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展出的“傅抱石与他们——江苏省国画院典藏精品”特展,汇聚了明清至现代近60位名家的84件(套)作品,由古及今地回顾了“新金陵画派”的渊源、起始、发展与成就。

  出身贫寒的学徒 终成一代大家

  明末清初,在南京地区聚集了一批文人与画家,他们在画史上留下了“金陵画派”的标签。至现代,仍有一大批画家活跃在江南一带。

  1960年3月,江苏省国画院正式成立,傅抱石出任院长,本展的大标题也突显了第一任院长的重要性。傅抱石无疑是主角,而“他们”又是谁?从副标题可知,一为与傅抱石同时代的国画家们,一为傅抱石视作学习与师法对象的那些古代绘画史上的前辈们。在这样一个坐标系中,傅抱石是中心,“他们”构建成纵轴与横轴。

  在二十世纪的绘画史上,傅抱石是为数不多的以山水和人物画家、山水画理论家和美术史论家多重身份记载入艺术史册的大师,其山水画作品体现了古代山水画在二十世纪实现的巨大变革。

  1904年10月5日,傅抱石出生于江西省南昌市。父母皆出身微寒,因生计艰难,所生七个子女中六个先后夭折,傅抱石是仅存的第七个。父亲给他起名长生,初小四年级时改名瑞麟,可见父母多么担忧他的未来,然而父亲未能活到儿子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

  年幼的傅抱石与母亲相依为命,靠母亲补伞洗衣过活。11岁,傅抱石到瓷器店当学徒,邻家裱画店与刻印铺引发了他对书画篆刻最初的兴趣,开始自学。13岁得乡亲资助上江西省第一师范附小,高小毕业因成绩优异保送入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遂开始了正式的美术学习,自号“抱石斋主人”,借以表达对清初大画家石涛的喜爱之情。

  傅抱石在学习之余,沉浸于绘画史料研究当中,于21岁时写成第一部著作《国画源流述概》。22岁师范艺术科毕业,留校任教。25岁完成第一本美术史专著《中国绘画变迁史纲》。1931年夏,傅抱石听说徐悲鸿来到南昌,打听到他的下榻地址后,便怀揣着印谱与画稿上门拜望。徐悲鸿看过他的作品,给予高度赞赏,后向江西政要举荐并力争资助,促成傅抱石于1933年公费留学日本。1935年7月,傅抱石学成返国,任教于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新中国成立后,傅抱石仍留在江苏从事创作,1960年起任省国画院院长,1965年9月29日病逝于南京寓所。

  历经四个阶段 艺术生涯戛然而止

  傅抱石艺术风格的形成与成熟经历了几个阶段。第一阶段自日本回国赴南京任教、再到抗日战争期间入川之前的四年,他的学术研究重心在画家石涛和古代山水画史。这时期的作品尚未建立独特的面貌,多受明清之际的画家尤其是石涛等人的影响。

  第二阶段是入川之后至1946年回南京这七年时间。重庆周围的山野成为他的开悟之地,激发了他的艺术灵感。以金刚坡为中心的周围数十里风景令傅抱石流连忘返,随处可成画稿。这里诞生了真正属于他的一部分杰作。

  自42岁迁返南京后的十年,是第三阶段。傅抱石的创作由外师造化转向更深入的内在层次,此时的题材多为历史人物、古诗感发与凭借想象造境的山水作品,构成他平生杰作的另一个序列。

  第四阶段应从1957年出国访问罗马尼亚、捷克起至逝世。在他生命最后的九年时光里,傅抱石与同事们辗转国内六省十几个城市,行程两万三千里,前后进行了五次旅行写生。在这一阶段,面对真景写实,傅抱石的笔墨风格较前有显著不同的变化,技法更趋多样化。

  非常可惜的是,经过第四阶段的体验与实践,如果能像齐白石、黄宾虹一样再有二三十年时光,傅抱石必能再造另一个高峰,但因突发脑溢血,艺术进程戛然而止。

  参阅古今 治史作画

  傅抱石是一位天才型的画家,对美术史与理论也颇有志趣,从这个角度讲,他又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在史论方面的精深研究为其自出机杼提供了丰厚的学养基础,读史越深,傅抱石的使命感越强烈。他曾经历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目睹山河凋零,民族受辱,文化凋敝,这一切令他在重庆郊外金刚坡的临时寓所中创作的那一批山水画充满了疾风暴雨般的心灵洗涤感。因此,傅抱石的作品具有极强的时代感,尽管他倾心于山水画,画中出现的是古代人物。

  傅抱石也说,对于美术史和画史的研究,总不感到疲倦。他的画笔往往保存着浓厚的历史感,可以说,傅抱石绘画风格的形成,与他对中国美术史的理解、评判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他能吸取精华,也能领悟教训,从而建立自己的绘画史观。

  从21岁写的《国画源流述概》到1962年写的《郑板桥试论》,前后数十年,他著、译、编不曾间断。据其夫人回忆,傅抱石一生著述文字当在200万字上下。

  鉴于此,展览中特意展出了一批明清书画,既有晚明重要的职业画家丁云鹏创作的两幅白描人物手卷,也有八大山人的《渔乐图》,笔简意深,将大写意笔墨的意趣发挥到极致,另有郑板桥的墨竹、戴熙的山水、任薰的人物、六舟的全形拓花卉等。

  在中国艺术史上,江苏无疑是书画艺术重镇,从东晋到明清,从顾恺之到扬州画派,名家层出不穷,画派异彩纷呈。展览中有一个“金陵画派九老”的展板,从江苏国画院的九位元老级画家的艺术风格出发,联结到民国时期北方的“京津画派”和南方的“岭南画派”,上溯到明末清初的“金陵画派”“四僧”“四王”,直至明中期苏州地区的“吴门四家”。

  “九老”中领头的傅抱石曾说:“我对于中国画史上的两个时期最感兴趣,一是东晋与六朝,一是明清之际。前者是从研究顾恺之出发,而俯瞰六朝,后者从研究石涛出发,上下扩展到明代的隆万和清代的乾嘉。”他认为东晋是中国绘画大转变的枢纽,而明清之际则是中国绘画花好月圆的时代,这两个时代在他的脑子里回旋,他在早期与中期的创作题材与灵感多半来自于这两个时代。

  他对顾恺之“迁想妙得”等艺术主张推崇备至,而石涛的名言“笔墨当随时代”和“搜尽奇峰打草稿”成为新中国成立后他率队长途旅行写生的指导思想之一。因此,傅抱石的创作是史识、学力与才华的交集。他的旁征博引与融会贯通,远非一般画家所能具备。

  皴法前无古人 笔墨当随时代

  在写于1942年的《壬午重庆画展自序》一文中,傅抱石说到自己创作的题材来源有四:一是撷取自然;二是诗境入画;三是历史故实;四是临摹古人。傅抱石的画总有一种直抒胸臆,一吐块垒之感。他作品的过人之处在于想象与感怀。

  傅抱石有一方印,叫“其命维新”,傅抱石希冀继承并发扬水墨画中的大写意传统,并开创出时代的新风。

  笔墨是承载大写意的技法基础。经过刻苦的实践,傅抱石创造了一种崭新的山水皴法,被同行称为“抱石皴”。在他破笔散锋的运用之下,画面看似一片乱笔,实则提炼融合了古代山水画中的披麻、解索、乱柴、牛毛、鬼面、骷髅、卷云、斧劈、荷叶、折带等十多种皴法。他通过写、涂、抹、推、拉、压、簇、转、扫等一系列的运笔动作与手法,从笔尖到笔根,从侧面到正面,将一支毛笔所有角度的表现力都尽量地挖掘了出来。但“抱石皴”不是玩弄形式,不是制造视觉上的新奇,而是因地制宜,是在观察真山真貌基础上的指间转化。

  相对明清至民国时期那些日趋僵化的山水程式与笔墨,傅抱石渴望打破陈陈相因,赋予笔墨强烈的动感。他说:“我认为中国画需要快快地输入温暖,使僵硬的东西先渐渐地恢复它的知觉,再图变更它的一切。换句话说,中国画必须先使它动,能动才会有办法。”

  傅抱石在创作人物画时,所选对象往往是别有怀抱、具有崇高人格的历史人物,如屈原、杜甫、陶渊明、李白、白居易及竹林七贤等。我们读他的这些作品,总能感受到画家与笔下人物心有灵犀。他不只是在画人,更是在画人物的心境,他们的人生际遇,他对他们的理解与共鸣。

  傅抱石最为出色的人物画是为屈原造像及以《九歌》为题材的作品。屈原的忧国忧民与抗战中画家的爱国情感相契合,这是时代因素与历史典故相结合的范例。傅抱石擅长用线刻画人物,他的线条难以用传统的线描技法归类。破锋飞白的线条,看似潦草荒率,实则留住了人物的神韵,这是一种高度省略与概括的线条。画中人物的手足与衣纹,只勾勒其动势,不做确切的描绘,令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人物的头脸,尤其是眉眼之上。

  而在山水画的创作中,傅抱石首先在布局上融入自己的巧思。他常将山峰的峰顶伸出纸外,或顶着画纸上边,或没入画纸下端,进而造成一种铺天盖地的动势。他擅长利用传统的烟云与虚实的处理手法,营造一种满纸氤氲、淋漓酣畅的效果。

  两万三千里 描画祖国新貌

  江苏省国画院近70年的历程中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艺术家,他们与傅抱石一起构成了二十世纪艺术史上的横坐标。

  在这条坐标线上,最重要一次活动在1960年。这一年9月,以傅抱石为团长,亚明为副团长等一行13人,跋涉两万三千里,在长达三个月的旅行写生期间,画家们相继走访了河南、陕西、四川、湖北、湖南、广东六个省的十几个大中城市,创作了一大批新山水画,引起全国美术界广泛关注。

  1961年,在北京帅府园举办“山河新貌”展,展出了148件写生成果,将写生与展示活动推向极致。由此,“新金陵画派”登上历史舞台。本展将这次写生行程中的各个落脚点图示出来,使观众一目了然。当年,艺术家们瞻仰了革命圣地,参观了祖国建设成就,游览了风光名胜,大开眼界,用傅抱石的话讲,此行最大收获就是确立了这样的观点:“思想变了,笔墨就不能不变。”

  以描绘革命圣地为例,画家们进行了重点写生和创作经验交流,共同探讨主题性创作中典型形象如何选取、如何构思、如何完成实景与画意的转换、如何用笔墨刻画革命语境等问题。傅抱石和钱松喦的作品对此做出了最为出色的回答。傅抱石创作的手卷《韶山》《黄河清》和钱松喦的立轴《红岩》,不但是两个人艺术生涯中的全新之作,更成为新中国绘画史上的经典。

  试以《黄河清》为例,这是写生团行至三门峡工地的创作。傅抱石的《黄河清》以前景山头上矗立的一组电线杆为视觉中心,采用俯视横向构图,结合由近及远的平远视角,构成了一种异常开阔的气象。黄河横向蜿蜒,占据画幅大半,河面略施花青淡染,河对岸山川掺以石涛笔法,近处山石巨大,以泼墨写意手法表现出自然的险峻。山石下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车队、人流、工房,反衬出整个场景的宏大,传达出建设者们热火朝天的干劲。丁士青的《黄河清》同样采用一河两岸的构图,同样在近景刻画了建设工地,但他的笔墨技法未脱古人山水窠臼,画面虽完整、严谨,却少了时代气息与劳动的氛围。由此可见,相同主题的不同处理体现出创作本质上的差别。

  遥想当年,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社会百废待兴,文化艺术作为重要的精神力量自然要承担起必要的职责,为了解决主题创作的题材选择问题和中国画笔墨创新的问题,以傅抱石和他的同事们为代表的国画家们,发现新生活,表现新生活,凸显出浓厚的家国意识与现实关怀,在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图源/中国大运河博物馆

责任编辑: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