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甲骨文合集》35406)
陶鬲形猪首盖盉
有领玉璧
牛尊
玉鹦鹉
铜象尊
2025年5月19日,北京大运河博物馆开启了“看·见殷商”大展。这次大展汇聚了全国28家文博单位的338件(套)文物,妇好墓出土的两件鸮尊、“亚丑”铜钺、殷墟亚长墓的牛尊等“群星”在展厅云集。文物太多不知道重点该看哪些?青铜器上的纹饰繁多看不懂其中的意思?这篇观展前指南为您答疑解惑。
展览中有这些“明星”文物
本次展览中最令人瞩目的是1976年妇好墓出土的两件鸮尊“合璧”。其中一件高约45.9厘米收藏于国家博物馆,另一件高46.3厘米收藏于河南博物院。观众可以近距离观察两件器物的细微差别。鸮鸟的形象在展厅中多次出现,另有1966年长沙出土的铜鸮卣(yǒu),以及2021年殷墟出土的带盖铜鸮卣。
需要指出的是“妇好”之名,在商代“妇”是爵位,而“好”是族名,至于“妣辛”则是她死后的庙号。在古代,有的女性就算有尊崇的政治地位,哪怕贵为太后皇后,也很难在史书中完整地留下名或者字。鲜有人知妇好还有另一个名字,秘密就藏在展厅中妇好墓出土的铜方壶中。根据王国维和郭沫若的考证,方壶上记载的正是妇好的“字”,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不妨去现场一探究竟。
在殷墟前后将近百年的考古接力中,妇好墓、亚长墓和郭家庄160号墓的级别虽不及王陵,但未经扰动,都出土了数以百计震惊世人的青铜文物,也是本次展览中文物的重要来源。许多重要文物不仅出自商代晚期的都城殷墟,也来自于当时与商文化有着密切联系的远方方国。如山东青州出土的“亚丑”铜钺(yuè),钺身两面有人面兽面纹,因其咧口露齿,而受到人们的关注。同一墓葬出土的两件“亚丑”铜钺,一件收藏于国家博物馆,另一件收藏于山东博物馆,这次也在展览中兄弟“合体”。
除了亚丑铜钺,还有山西吕梁出土的龙形觥、湖北崇阳出土的铜鼓、四川三星堆遗址出土的青铜人像、陕西出土的八角形衡饰。我们可以看见那些跨越黄河、淮海与长江流域相近的文化因素,为我们探索早期文明的文化交流,中原与周边的互动提供了历史线索。
《哪吒2》电影的火爆,背后有着对于青铜器文化元素的创造性吸纳。如电影中天元鼎的造型就来源于古人盛饭的铜敦,李靖盔甲上的纹样出自商代青铜鼎上的兽面纹。再如敖光的龙牙刀,曾被创作团队前后修改近二百多版。它的造型就与展厅中殷墟亚长墓出土的玉刀有着相似之处——翘首、短柄、薄刃。如果细数,龙牙刃与玉刀背上的镂空扉棱同样是八个。玉刀的主人生前是殷商高级军事统帅,刀长虽只有25厘米,但也是国之瑰宝。玉刀的造型来源于同时代青铜刀,在展厅中真有一柄名副其实的青铜大刀。那是江西新干大洋洲出土的蝉纹青铜大刀,此刀通长67.9厘米,宽10.3厘米,柄长11.4厘米,无疑是目前商代青铜刀中的佼佼者。《封神演义》小说反映了明代人对上古时代的认知,而正是考古工作为我们提供了更准确的文化素材,为现代人的想象力插上了翅膀,从而推向更高的艺术成就。
展览期间,殷墟亚长墓的牛尊、青铜手,还有湖南醴陵的铜象尊,以及江西新干大洋洲的双面铜人像将会轮流到北京“出差”与公众见面,不断地为展览注入新鲜元素。
青铜器上的纹饰有这些玄奥
与形制、铭文、功能、工艺相比,关于商代青铜器纹饰的话题可以说是最为神秘玄奥的,每个纹样的背后可能都有无法解释的古老隐喻。简单地说,商代青铜纹饰可以分为两类:几何纹饰和动物纹饰。前者是追求规律的抽象花纹,后者是对真实或想象中动物的具象表现。商代还存在着镂空、镶嵌宝石等其他纹饰方法,但并不是主要做法。
几何纹样就是以简单的点、线、圆形、方形、三角形作为基本元素,构成青铜器的图案。比如说“云雷纹”,我们有时候会看到像“C”形、“T”形、“S”形不断重复,呈规律排列的纹饰。还有上文所述青铜大刀上的“蝉纹”,就是以三角形为框架,在三角形的基础上,加上椭圆形作为脑袋,以两个圆点作为眼睛,在三角形里配有条纹,一只“蝉”的形象就生动起来了。“蝉”在枝头饮露,代表了高洁纯净,最后又能脱壳羽化,古人认为它能“死而复生”因此备受尊崇。
提及动物纹饰,就常常会谈到商代的“饕餮纹”。一般指的是一种正向的怪兽面孔,以鼻梁为中线,两侧对称地分别有双眼、双眉和双角,在鼻梁下是翻卷的鼻头和张开的巨口。宋代学者以“饕餮”命名此类纹饰的做法很有争议,根据则是战国末期的《吕氏春秋·先识览》。书中讲到周代青铜鼎上描绘着一头怪兽,名叫“饕餮”。它有头无身,在吞食他人的时候,来不及咽下,就把自己噎死了。最后论述如果人做坏事,很快也会自食恶果。
如果用《吕氏春秋》这段文字来描述商代青铜纹饰可说是疑点颇多。首先,《吕氏春秋》一书距离商代已有八百多年;其次,书中提到的是“周鼎”而非商器;第三,故事讲的吞咽人身的形象,在青铜器纹饰中几乎找不到;第四,先秦古书中的故事主要是为了说理,重点不在陈述史实。不过,“饕餮纹”的名字由来已久,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习惯,现代有学者更愿意用“兽面纹”“牛头纹”来替代旧名。
说到“牛”,就不得不提到展厅中的明星文物“牛尊”。这件因受到观众的热烈呼吁,原计划仅“出差”7天的文物,将延期展出至6月2日。牛尊2000年出土于殷墟花园庄村东亚长墓,最为称奇的就是它的纹饰,全身至少有26个动物。其中有四虎、二鸟、二鱼、四兽面、十四个夔,值得驻足仔细分辨。“兽面纹”是正面的,而夔纹往往是侧面的,张口巨首、长身卷尾,多作蜷曲状,似龙非龙,在牛尊中夔纹分布在颈部、尾部以及虎背多处。在牛尊上能用四只老虎作为纹饰,可见牛这一动物形象,在商代人心目中还保留着对其相当的敬畏情感。
不难发现,商代青铜器往往是将多种几何纹饰和动物纹饰,集于一身。如前文提到的鸮尊,羽冠内侧有夔龙纹,鸮首则是眼睛为突出的兽面纹,翅膀为盘龙纹和卷云纹,足部则是蝉纹。李泽厚先生曾说商代青铜器体现了“狞厉之美”,这是从当代人的视角,审视沉淀千年的古老文物。观众在展厅中面对不同的青铜器,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审美体验,有些文物甚至会有“呆萌”之感。
除了青铜器这些文物也不可错过
我们将殷墟时期的早期文明称为青铜时代,绝不是有意忽略当时的骨器、蚌器、陶器、玉石器,它们均达到了更高的技术水平。本次展览中,有湖北盘龙城遗址与成都金沙遗址出土的有领玉璧,而同类器物在殷墟也发现了20余件。所谓有领玉璧,就是在早期玉石环璧的基础上,玉璧圆孔周缘凸起,好似衣领。盘龙城遗址是中期商文化南向扩张的结果,各种器类都可以明确地在商文化中找到直接的源头。金沙出土的玉璧直径达24.25厘米,表面刻同心圆圈纹,是目前巴蜀地区发现的最大玉璧。有领玉璧当时流传甚广,直至见于今越南北部。
在早期文明的探索中,殷墟遗址之所以不同于其他时代更早的考古发现,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发现了系统的文字资料。展厅中陈列的甲骨(《甲骨文合集》35406下部)内容正是关于商王祭祀祖先的。商人按照天干地支的日期顺序,轮流祭祀特定的先公先王,如在甲戌这一天祭祀上甲。上甲就是成汤的六世祖,在商人祭祀序列中排在首位,是商代历史从传说过渡到信史的关键人物。正是这种特殊的祭祀方式,被记载在甲骨文上,无意中为我们整理商代先公先王世系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商代时期能够在青铜技术上取得如此高的成就,离不开此前数千年间先民们制陶工艺的积累,能够直接作用于铸铜泥范的制作与改良。殷墟出土过1.2米的陶范,这就为铸造青铜重器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展厅中陈列的陶水管出自殷墟白家坟,管道表面有可以防滑的细小绳纹。在考古现场,南北向的水管共保存17节,全长7.9米;东西向的水管共11节,全长4.62米,两者交接处是“T”字形的陶制三通管,这也成为了中国最早的城市下水管道系统,并创造了多个历史之最,见证了当时大规模的城市建设。
商代文化不仅继承了前代高超的制陶工艺,还大量出现了原始瓷器。展厅中陈列着一件原始瓷豆,豆是古代一种食器,主要用来盛放菜食,流行于新石器时代至汉代,造型多为浅盘、浅钵形,高圈足。豆的质地从最早的陶逐渐扩展到了青铜、原始瓷。原始瓷的背后代表着一整套生产技术的革新,要以高岭土作胎,才能达到1200℃以上的窑温,还有相关施釉技术的成熟。当时的商代贵族试图控制长江流域,一大目的就是为了要掌握原始瓷的生产。而青铜器与瓷器,再加上前面提到的玉器,几乎奠定了中国人三千年间对于器物的审美底色。
“看·见殷商”就是回归中华文明的历史起源。策展人试图在展厅中重现商文化的圈层结构:在一号展厅中用红色丝线突出商王朝的核心区域,在二号展厅又用红线串联“四方之地”,提示我们商代文明与周边复杂的关联性,由此展示出文明历程从多元走向一体的演进轨迹。
在展览上,我们不仅能够看到商王与贵族奢华精美的随葬品,还能看到普通平民使用的生产生活工具。正如陈翔先生所言:“平民也是殷墟文化、晚商文明的重要创造者,他们在甲骨卜辞中、在后世史书中都湮没无闻,而正是得益于考古学,今人能够或多或少地了解到这些沉默多数的基本情况,让世人明白正是在众多平民的艰辛付出之下才铸就了璀璨的商文明。”我们作为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当凝视远古先民的日常生活,在文明星火划过之际,也会有属于自己别样的感慨领悟。
文/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