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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逆旅中“轮回”——观濮存昕导演《海鸥》有感

发稿时间:2023-06-01 12:18: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5月1日至26日,濮存昕执导的《海鸥》在北京人艺曹禺剧场上演。 

  该戏剧是由19世纪俄国作家安东·契诃夫于1895年创作。早在1991年,在时任俄罗斯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导演奥列格·叶甫列莫夫的指导下,北京人艺就曾将《海鸥》搬上过舞台,当时饰演男主角科斯佳·特里波列夫的正是新版《海鸥》的导演濮存昕。 

  不同于三十多年前的俄国导演,濮存昕没有将《海鸥》局限于时年三十五岁的契诃夫近一个半世纪之前的剧本内容,而是结合着时代与自己七十年的人生感悟,为这部剧作赋予了新的内涵。他并没有排演出契诃夫的《海鸥》,而是创作出了一部中国的《海鸥》,一部北京人艺的《海鸥》。 

  作为一部具有“源泉性”的作品,《海鸥》的定性一直饱受争议。契诃夫自认其为喜剧,他的好友、著名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却以悲剧手法排演《海鸥》并大获成功。但濮存昕却在两条道路之外找到了自己的理解。一方面,他在前三幕中新加了许多滑稽性的内容来增添演出的喜剧性,但同时却也并不刻意地淡化了第四幕的悲剧性。 

  新版的《海鸥》并没有像契诃夫的剧本那样让科斯佳的自杀发生在幕后,枪声只不过像一瓶乙醚爆炸一样大。濮存昕让这场死亡以象征性的方式发生在了舞台正中——支撑舞台的两棵巨树轰然倒塌,四面的幕布忽地落下,露出人艺剧场空荡荡的后台来。这样悲壮的处理与之前的轻松愉悦形成巨大的割裂感,但这种对人的震颤却在演出的序幕中就已经有所预谋。 

  当大幕缓缓拉开,手风琴的声音响起,科斯佳在低沉的乐声中念诵出了独白: 

  “人、狮子、鹰和鹧鸪,头上有角的鹿、鹅、蜘蛛、水中无言的鱼,海盘车,和一切肉眼所看不见的生灵——总之,一切生命,一切,一切,都在完成他们凄惨的轮回之后绝迹了……” 

  这是科斯佳创作的剧本中的句子,本是在第一幕中间部分才出现的台词。但导演将它提前,使之成为了全剧的定音鼓。在全剧大多数台词使用焦菊隐的译本的情况下,这一段文字中“凄惨的轮回”却使用了童道明的翻译。契诃夫使用的俄语单词是“круг”,本是“圆圈、循环”的含义。导演却特地选取了“轮回”这样一个极富东方色彩的词语,其中包含着的,除了剧本所指的由生到死的变化,又融合有中国文化中关于因果的考量,带有一种沉重的苦难与疲劳感。在这样一种痛苦、苍凉的基调之下,新版《海鸥》却依旧不遗余力地增加戏剧性,使得观众们笑声不断,但最终在第四幕回到清醒的悲剧的现实之中这样一来,全剧就不能简单地用悲剧、喜剧或正剧进行区分,而是包含一种哲学思考。这种思考与十九世纪的一些创作者又不谋而合。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和俄国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通信中有这样一句话:“假如世界只是上帝的一个玩笑,你难道就不再努力把它变成一个好的玩笑了吗?”而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的话似乎又对萧伯纳与托尔斯泰形成了补充:“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深化这种感情的,是剧组对“手提箱”这一道具的运用。《海鸥》中没有桌椅,只有大小不一的各色手提箱。当角色需要坐下时,手提箱成为椅子;当角色需要写作时,手提箱成为了桌子;当妮娜要科斯佳堵住门时,摞起的手提箱就成了一扇打不开的门。手提箱与导演想表达的人生的悲喜形成了强烈的互文。 

  中国人对于时间与人生有一种浪漫的理解。李太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天地:空间,是旅店;光阴:时间,是过客。这两句话少了一个主体,相对于谁天地是旅店而时间是过客呢?答案是“人” 

  在这时间与空间之中,在巨大的旅店与无数过客之间,世界上所有的人生活着。苏轼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当人生的本质是一场旅行时,手提箱与它组成的家具的关系产生了变化。用手提箱搭建起来的桌椅不再是“手提箱当做桌椅”而是“那桌椅本就是人生这场旅途中的一个手提箱”。 

  这种手提箱带来的生命与旅行的隐喻,进一步加深了序幕的独白中“轮回”的痛苦,以及完成轮回后的“绝迹”的平静。但这一切的安排并不是由语言造成的,而是在文化氛围语境下自然形成的。正如同“看见满月就会想念故乡”,这种感动来源于我们本民族的文化环境,是浸润其中自然而然获得的,也是其他文化环境的人即使有相关知识也无法感受的。 

  总的来说,濮存昕导演的《海鸥》是一部有特点、有思考但也有缺憾的《海鸥》,它是北京人艺的《海鸥》,是完完全全由中国人理解演绎的《海鸥》。在《海鸥》的首演上,导演濮存昕把排演《海鸥》比作一条上山的路,他说“我们解读他(契诃夫)的作品像在爬一座高山,这座山,我们可能知道山顶的方向就开始爬了。在爬的过程中,可能你们会看我们走错了、路不对,那么我们会抬头再去看,但是我们在攀爬。”有这样的思想,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北京人艺会在攀登艺术高峰的路上走得更远。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王硕瑀)

责任编辑:田昕禾